景德镇 | 王宇文：器皿是器皿本身
和王宇文聊天是愉悦又“沮丧”的，愉悦的是东北人天然的幽默感和说话方式，让整个聊天的氛围都很轻松，“沮丧”的是，很多问题都被他一两句话“消解”掉，连追问都显得寡淡。我无法获得某种期待或意料之外的素材。用“佛性”去总结，肯定是偷懒的。他所呈现出的随性自在，背后自然是有重复和不间断的技艺练习与思考。
每位陶作者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与工作方式，在王宇文这里，可能不需要做太多遥远的规划，一切都发生在动手制作的过程中。制作陶瓷，也无需附着太多意义和表达，甚至使命，器皿是器皿本身，做就是了。
工作室的角落里堆满了杯杯罐罐
化妆土器皿做多久了？
这个没做多久，它就跟上釉一样，是一种装饰手法。化妆土的装饰手法各种各样，有刷、淋、浸。但选择做这个工艺也是基于所选择的泥性特征。每种泥料都有他特有的泥性，在做一个器皿之前你会考虑你想呈现的状态，然后考虑哪种泥料适合这个状态，选择合适的泥料制作后就要考虑使用什么装饰手法，比如上什么釉、怎么使用化妆土，选择哪种烧法更合适？是而不是说非要做这个工艺，要把它一直延续下去，我倒没有这么考虑过。
之前和一位陶作者聊过，为什么国内做化妆土比较少。她觉得，可能是因为历史上国内的瓷器制作水平可以做到更好的一种状态，化妆土工艺也是当时日本没法做出精致的瓷器而使用的替代方式。所以国内陶作者可能不太喜欢。
跟历史肯定也有一定的关系。不过国内现在也挺多做化妆土的，慢慢流行起来了。之前有一次在日本那边做了一个小展，他们那边化妆土工艺“遍地都是”所以他们对化妆土反而没那么多兴趣，倒是对我们的青花、茶一类的更感兴趣。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异的表现吧。
“这个系列的杯子都没有修底，也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会让杯子整体上呈现出很舒服的、浑然一体的状态。”
创作的想法一般都是从哪里来？
就是做以前东西的时候吧，在做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新的想法出来。或者是我特别想用某种泥料，用的时候发现可能更适合做某一种器皿，然后心里会有一个大概的“模型”，基本知道自己要怎么做，之后做做改改。
做这么多年器皿还是日用为主，不用表达太深刻的东西，不断去做肯定有新的想法。就像工具都摆在面前，想用哪个用哪个。可以先在脑子里拼好，也可以现实去拼。
介绍下软耳杯吧，它在我们那很受欢迎。
软耳杯是很久以前在乐天上班就做了，有七八年了，一边做一边修改。我做东西不会先画草图，你画了也未必就是那样，都是直接做。动手做的时候肯定会有新的发现，新的感受，做完不合适下次再改改。
这款瓷泥杯，它的泥巴特性就是很软。在制作时，我拉好坯，捧在手里，捧住的时候杯子会变形，放一会儿变形又会恢复，恢复后已经不是原来那种形状，会有一点变化，这个过程其实就很有意思，你不是刻意去给它造型，而是必经的某个过程带来这样的形状。
技术有很多种，可以选择的方式太多了。就像之前说的，我一般是先有一个大概的想法，然后选择材料。而不是非要用这个材料做东西。然后在使用中可能会有些意外或变化，想法也会随着变。
有一种说法，比起在器皿上画画，剔刻、镶嵌这种是和泥土本身发生关系，更好地利用了材料，画画可能更像换了个“平面介质”，你怎么看？
原始的陶器时代，就已经在器物上画画了。对于一件作品我们应该整体把握，看它是否需要和适合，比如这种材料配上器型，有图案后会更完美，那当然画画最合适。不能单拿一个环节来说，要看整体。材料语言也是有的。一个是泥土的性格，顺不顺泥土的性格。
以前制作的宫廷用瓷，是非常讲究的，要考虑器型和图案的搭配。有时你会觉得没有图案可能更好看一些。太满了也不合适。
小莹的手捏杯和王宇文的化妆土马克杯。王宇文的化妆土杯更粗粝一些，小莹的陶瓷器皿上常常绘有各种可爱的图案。
古代确实是有这样的需求，现在的话很多老师傅还是在画以前的东西。
陶瓷制作分工明确，就像流水线，一环接一环，但没有一个统一构思的人，很多时候画画就是只要器皿上有“空地”就画。当然这也代表传统还是有市场的。精工细作代表皇家审美，代表富贵，还是很多人在追求的东西，他们不太会去想自己真正的需求，使用需求，情感需求。
“这个系列的杯子都没有修底，也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会让杯子整体上呈现出很舒服的、浑然一体的状态。”
之前也在上海生活工作过，为什么选择留在景德镇？不做陶瓷的时候都干嘛？
一般也都是在工作室里待着，不做的时候就喝喝茶、晒晒太阳逗逗猫狗，挺自由的。
我不太喜欢大城市的生活。在景德镇还是有那么一群人，平时碰到你可能觉得这人很奇怪，但凑到一起就很和谐。景德镇其实就是个小城市，环境也没那么好。愿意留在这，也是因为有这帮朋友在。
之后会考虑做自己的器皿展览吗？
暂时没有这个计划。也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还没有那么好吧。
之前在乐天做过一次，是我存了3年的东西，只展不卖。我几乎参与了整个展览的工作，是挺有意思的体验。
2016年王宇文在乐天做的个人展览，主要以柴烧作品为主
那时还在烧柴窑，每窑选一两件存下来，觉得还可以。现在做东西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做重复工作。没有说我在做不一样的东西。毕业后在乐天工作，其实不会太去考虑生活压力，更自由一些，现在做东西，还是要生活的，就没有那么创作自由。但我觉得现在状态也挺好的，没必要像艺术家那样，重复也挺好的。
平时也会去买一些别人做的器皿吗？自己挑器皿会比较在意什么？
喜欢的也会去买的。我比较在意整体的感觉吧，整体上舒服一些。但不会专门在意工艺这块。（当然，工艺肯定要在水平之内。）
日本的器皿有时也会买。日本那边做的人多，我感觉他们一旦找到属于自己特点的东西就会持续做下去，我们这空间更大，有很多可尝试的地方。
国内还在慢慢发展中，目前做手作器皿的陶作者还不太多，另外就是大众对它的日常需求也一般。日本那边器皿的应用还是相对复杂多样化一点，我们这边大多数能简单使用就好了，现阶段的审美需求是这样。
会有意识地让作品更体系化吗？
我觉得不能光从泥料或装饰工艺看系统性，不能说只做一种工艺或用一种泥料就是一个系统，陶瓷本身可以做的类别特别多，泥料、釉料、烧法多种多样，都可以去尝试。
也可能是一种连贯性？作品之间的关联和递进。
做陶瓷，我可能不会把它当做一个艺术品一样去分类，器皿就是器皿。如果说连贯性，我一直在做器皿就是一种连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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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/编辑 Jasmine | 设计 Tian
图片 王宇文 / Norah / Rand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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